问:您认为财会折旧制度的不同,如何影响到半导体产业的经营模式与竞争力?
答:你开一个旅馆都有折旧考量,不然陈旧不更新的谁要来。难道花了5000万作一次装潢能用一辈子吗?这就是永续经营的折旧成本。五年折旧,表示五年后要换新机器或做新装潢,所以现在就要存五年后这笔支出。公司如果要永续经营,财务部门一定要讨论折旧。对企业经营来说,无论是折旧5年或20年,若折旧年限不合理(比堪用期差异太大),企业自身就会丧失竞争力。尤其半导体的折旧跟Moore’s law、科技的快速前进有关,对高端技术而言五年进展了两个时代,如果设备不更新,如何能经营新技术的产品?所以一个尽责的会计师或经营者就会问该项机器的堪用寿命,以合宜的决定折旧年限的策略。
折旧因为又牵涉到国家抽税,有点复杂。每家公司都必须要有税报、财报两套帐目的呈报,「这是一个事实的两个表达」,税报给财政部国税局以便缴税,财报给投资人参考。因为财政部会希望公司税报呈现赚钱它才能抽得到税,因此会尽可能少核定认列支出。但换到关心投资人的金管会刚好相反,为了监督企业不得过份乐观或隐匿成本以美化获利欺哄投资人,它对支出特别严格,不可减列。所以财政部国税局减列成本的时候、金管会就存疑。财政部虽然没有特别规定合法折旧是几年,像我们这样的半导体公司的设备折旧通常是5-10年。以5年来说,机器折旧成本约会占了总成本的50-65%,其他成本例如人力、材料、水电、修缮、环安、资通、自动化等等加起来才35-50%。
就国内大陆有些产业而言,他如果买一部机器1亿元,政府竟可补贴5000万,所以业者只要出5000万,然后再设定折旧15年,分摊到15年出,几乎没有成本,这就是LED、太阳能把全球产业打垮的原理。也有硬掰称它们这些大量设备都在做RD项目,因此不提列折旧,这在国际上还是认为是过份的不公平贴补,但也没有什麽办法。另大陆政府也有补贴全部或政府买了consign给你生产或研发用。政府资产设备在政府资产会计帐目上是可以完全不作折旧的。机器大多帮你买,业者就能享有极为低廉成本。这种招数以前大陆地方政府与中芯国际有多起如此安排,如武汉新芯、成都、深圳等等,规模都极大。但因技术还是差对手太远,终究并没有产生很好的作用,反而失焦,多数失败。
其实台湾以前的投资抵减也有类似的这个功能。当初我们花1000亿去造个12寸晶圆厂,里面200亿可以给股东做投资抵减,等于打了八折,股东就很愿意来投资。这并不影响折旧原则,这也是很有效的间接支持。台湾现在投资抵减没了,投资新机台的成本对股东而言就贵多了。就半导体产业而言,尤其是制造部分本来就是高投资重装备的赛局。取消了此重大政策财税优惠,当然就说明不如当年支持此产业了。
半导体业确实是国力的竞争,国内这麽大、而且还全力以赴,台湾这边这麽小,政府还不帮忙。国家不来参与那真的会有问题。半导体有四只脚:技术、人才、资本、市场。人才及研发若能达到卓越领先,那就要看资本是否能到位,资本少就没办法落实。三只脚站稳了就要有市场去销售,找到稳定友善的出海口,整个产业才能有康庄大道,跨步前进。
对三星或台积电而言,它们领先了其他竞争者约两个时代,那如何再拉大竞争优势?先行折旧就是一个狠招。像台积电14纳米跟中芯国际竞争,因为进入有数年之差异,当后进者能大购新机准备进入量产时,先进者已经完成折旧而没有折旧成本了,后进者在制造成本上就怎麽打得赢。若技术及量产时刻能数年领先,再加上加速3年折旧,那威力更惊人。前3年我加速折旧,因没有竞争对手可以来抢单,单价可以高到纵有很重的折旧成本都可以不至于亏损而甚至小量获利。数年后对手也有这种技术时,我成本中的折旧成本部分已是零了。我就用这折旧成本优势在价格上把你打死,直到你撑不住。所以技术真正领先的人,会要求加速折旧。
加速折旧在每一个国家的税捐机关一定很关切,因为会在短期间似乎抽不到税。这是需要行政院作长期策略的安排,让先进业者加速折旧,只要羊养在圈里总是会给你宰的,为什麽非要急着宰羊呢?羊群养多了,养肥了不是更好吗?政府其实可以有很大的环境布局及财税政策的着力,却不必作太多micro-management来作产业细部指导棋。针对半导体的四条腿,技术、人才、资金、市场而言,任何一只的落后,其他的也难以撑住大局。其中前三者较可以操之在我,唯有市场比较是操之在人,与国际政局相当有关。国内在市场这一因素就特别强大。
段标:IC缺乏系统导引 政府应推动台日合作mechanism
问:台湾半导体产业面对外在市场与产业环境的剧烈变化,经营思维需要如何调整?
答:目前台湾IC设计公司除了两三家能有世界前20大的实力外,其他多半是second tier。大陆也多是second tier。但我们和大陆比不够接地气,更不够迅速。所以我们要赶快变成first tier,这是淘汰赛。Startup就要做尖端技术或找到特殊利基项目,如果没有做到特殊或尖端科技,就没有优势。现在趋势走轻薄短小、非常先进,商业模式的竞争,成本因素也太重要,经济规模在这类统合中就太重要了。要嘛融入有经济规模的,像以色列的模式或汉微科的轨迹。要嘛就得有很特殊与坚实的实力与特点,就可以求精不求大,如德国的隐型冠军。
台湾做IC缺乏系统导引。但大陆则已有整合系统的厂商力量去支撑,他们自己就有广大的市场,而台湾缺系统以及本土市场这两块。目前的趋势是许多先进系统厂商都自行做他们特殊需要的IC,例如Apple、Google,华为等等,这对单纯的专业IC业者很不利。我们应该要找国际上善于做系统的,但现在已没有做IC的。例如日本Toshiba、Hitachi、Mitsubishi这些system house,他们自己原本也做IC但后来垮掉了。所以台湾专业IC业者应该趁我们还有能力的时候跟它们合作。尤其我们和日本的互信相当特殊,政府应该出面鼓励,建立一个台日科技合作的mechanism。黄逸平/专访,赖至巧/整理
DIGITIMES副总经理。美国壬色列理工学院(RPI)电机硕士暨台湾大学国际企业所博士候选人,曾带领DIGITIMES研究中心,并担任多个政府及企业委托之研究顾问专案主持人,关怀多变局势下的台湾产业发展之道。